又到北方人得瑟南方人哆嗦之时。吭哧吭哧把一盆盆花搬进阁楼,担忧它们经历了一场又一场雷声做伴的小雪节气的雨水,是否经得住这突然来袭的零下一度。想起《上邪》里“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不禁感叹这世间的情感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
江南的冬天很令人伤感,湿冷绵长,厚重的衣服都穿烦了还脱不掉。按“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来算,小半年都得在棉袄里度过。又不能像松鼠刺猬般冬眠。嚷着要像北方一样集中供暖,夏天时北方人笑曰:你们实现了。
除了棋牌室、浴室和商场超市空调吹得人口舌皮肤干燥,实在没什么暖和处。有娃念书的如我,天不亮缩手缩脚爬起来,准备早餐,送娃上学。想起童年无限悲伤,手脚上的冻疮破了,黏着手套袜子,到了晚上,褪不下来,噙着泪沾点热水,屏气静心,按着新痂,一点一点撕开,钻心的痛。记得那时同桌不知何事被我扯了一下耳朵,安静美男子竟然哇哇鬼叫,一看流血了,原来他耳朵布满冻疮。最痛苦的是河边洗菜。厚厚一层冰,敲了水埠口一小块,一瓣一瓣掰开青菜,下到冰水里,手指骨都是痛的,再来一阵老北风,眼泪就下来了,父母大人和弟弟在家围着煤炉烤火,而我,是他们亲生的么?这么一怨恨,鼻子也酸痛起来,回头拎着菜篮子,手脚俱木,没感觉了。
冷如一个阴影的存在。因此,入冬了,寻各种暖和,是臣妾的最高追求。电视上看以前陇东地区火盆很普通,一个废弃的脸盆,堆满灰,放一把柴火,一些煤砖,隆冬季节,全家人抑或老邻居们围着火盆坐一块,煮上罐罐茶,烤个蒸馍,边品茶边唠嗑,那场面,放在江南就是把酒话桑麻。皖南以及湘西地区的御寒器物,名曰“火桶”。有半人高,桶匠制作,一上一下打两道箍,箍好后涂上桐油,用个几十年没有问题。火桶里摆着一只铁火钵,前面还带个半月形的隔板,放些小零食,人坐在里面,像从一个温暖的洞穴里探出身子——一种诗意的栖居。
张爱玲曾说,屋子越高越冷,自从煤贵了以后,热水汀早成了纯粹的装饰品。这个热水汀我想大约是烧锅炉的,以前见过的那种像手风琴的暖气设备不知是不是。十年前,在乡下值班时,电热油汀在哪我在哪,来病人了,我把他们领到油汀处坐下,让火红的光芒照耀他们的脸。那时条件差,病房没有空调、电热毯和热水袋,我会撬一只盐水瓶冲上开水给他们。我知道冬天里的一抹暖,是味良药。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说: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诗圣的形容很精准,布衾如铁,这种被子盖在身上怕是比铁还冷,岂不病上加病?
鉴于此,我也认为老公就是冬天用来焐被子的。每每我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并提出这一职能,某人就会口齿不清卖酒疯,说我又不是老母鸡!罢了,求人不如求己,早早开了电热毯,忽略辐射跟床打拼。听说现在装修都是直接装地暖,这东西听起来就霸气,若是资金充足,也可别了老房子地板洋乎一下,问题是万一坏了一修就是几万,小民我这一年还要不要吃喝玩乐?
刚刚得知这世上还有一种取暖神器,电热暖脚的小火桶,兼可按摩,用时罩床小被子,看电视打牌看书睡觉,无所不可。听说后,我就默默去淘宝搜索了,又要败家的节奏。当然这个冬天,我已寻到温暖的去处,瑶浴泡澡。一袋中药,煮上二十分钟,再放上大半桶热水,前板上搁一杯温烫的红糖水,不出十分钟,细汗就滋滋出来了,兼有祛湿排毒作用——此刻,外面的一切风霜雪雨,与本宫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