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的人不少,尤其是文人,这几乎是一些人的通病,每个文人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点自恋,所谓的“文人相轻”只是自恋大致的一种外在表现。一般来说,自恋成癖的人很多实际上比较浅陋,但游雅却不属此类。
游雅是一个自恋的人物。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人。
《北史》载,游雅“少好学,有高才”,从小就有名声,广平游家本是当时望族,太武帝拓跋焘时,游雅与渤海高允等“俱知名”,作为当时的青年才俊,他们一起受到朝廷的征召,但游雅“性刚戆,好自矜诞,陵猎人物”,他看不起那些和他同时被征的这帮人。
与他一起应征的高允和游雅不同,这是一个德艺双馨类的人物,高允十分看重游雅的才能,在高允八九十岁时,回顾往事,想起当年一起应征的青年才俊已凋零无几,曾不胜感慨,作了一篇《征士颂》,在这篇“颂”里,他称赞游雅“越哉伯度,出类逾群”。
可游雅却一直看不上高允,觉得高允文才实在太一般了。
高允曾婚于河间邢氏,河间邢氏是北方旧族,在北魏士族中虽然不算太显赫,但是在后期还是出了不少重臣,高允家要和邢氏联姻,这在当时也应该算门当户对,可是,有人却不同意了,这个不满意这桩婚事的不是高家人,也不是邢家人,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游雅。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游雅对高家联姻邢家很不满意,于是他去劝高允,让他们高家停了这婚事,另娶游雅族内的一女子,这种事听上去就显得那么荒唐,所以在这事上高允自然没有同意游雅的建议,因为这说起来实在是没有道理。
不过游雅本人却不这么看,可能他认为自己提出高游两家联姻已经是俯就高家,谁也不知道,反正他觉得他的良好建议被高允拒绝了,很伤面子,于是游雅便做了一首诗来嘲讽高家兼以自嘲:“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那高家的人觉得河间邢家尊贵,但再尊贵却尊贵不过广平游家,那些没眼光的人啊,看不起我游伯度,作为我自己,却更加尊重我游黄头了。黄头是游雅自己的小名。
这自恋得实在是过头了,以至于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笑话,《北史》称“其贵已贱人,皆此类也”,估计这种事游雅干了不少,史上以这件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代表了一下,游雅就是这么个人。
可是游雅对家族还真是非常放在心上的,高允拒婚打击了他的家族自豪感,因此才弄出上面那么个打油诗,此后他对自己家族估计是更加的自尊自傲了,见到姓游的本家,那是非常亲切,这也是史上有记载的。
南北朝前期,北方王朝更迭,战乱频繁,即使是大家族,也各自有流离失所之人。游雅有一个从祖弟弟叫游明根,从小因战乱而流落到栎阳,成为一个姓王的人家的奴仆。游雅得知情况后,派人去把游明根从王家赎了出来,并正式教他读书求学。游明根也争气,读了几年书后,游雅又在朝廷大力推荐,太武帝“擢为中书学生”,这大约就是进入皇家学院了。后来游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成为北魏一代名臣。
当然游雅爱自己、爱自己的家、爱自己家族里的人,这都没什么不对;对不喜欢的人骂骂,发发牢骚,写写歪诗,也没什么不对,何况他自己那么有才,大家顶多对他这些“我自敬黄头”付之一笑罢了,但游雅做了一件非常不地道的事。因为他恨儒者陈奇,不知道这个陈奇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于是他设计陷害,让陈奇满门被害,“遂陷奇至族。议者深责之。”这已不是个人性格上的争强好胜了,这就是犯罪。
虽然后来游雅出任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但《北史》作者李延寿在列传最后还是直接发表评论,“至于陷族陈奇,斯所以绝世而莫祀。”说因为害了陈奇一家,这就是为什么游雅最后没有后代。不过我倾向于认为游雅是一个聪明强干,个性独特,因自恋而自尊心特强,情绪不容易控制、容易冲动的人。不管怎么说,像游雅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自恋没关系,因为爱自己遂至于看不起别人也没关系,这些都是小节,但因此而害人那就是作恶了,李延寿将之载入史册,大约也是想读史者以此为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