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庐山

　　外出旅游，我喜欢徜徉于大自然或散发着原始气息的村庄古街。尽管乔家大院美轮美奂，无奈游人摩肩接踵，总不免生出些许遗憾。中午小酌，虽有嘉庆皇帝誉为“人间极品”的平遥牛肉助兴，仍觉意兴阑珊。当地朋友灵机一动，决定驱车南下直奔灵空山。

　　灵空山位于太岳山东麓沁源县境内，乃享誉三晋之名胜。我辈孤陋寡闻，居然不知有此好去处。拗不过朋友的热情，又去他山里的老家转了一圈，及至抵达景区亦已暮色苍茫，遂张罗在山上住下。秋风亮月，松涛飒飒，倒也别有情趣。不料景区工作人员竟建议我等下山往霍州方向下榻一个叫做七里峪的小镇。理由是山上夜间寒气逼人。而且，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宾馆里既无空调也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众人不由惑然：正值国庆期间，纵然是冷又能冷到哪去？无奈只得往七里峪赶。

　　住的是农家的客栈，大通铺。这么晚居然有人投宿，两口子顿时热情高涨。男人问，晚饭吃点什么。朋友吩咐拣那好的上。又问喝不喝酒。答曰：这还用问吗？男人来了精神，响亮地应了一声便直奔厨房而去。不多一会餐桌上便香气四溢：野鸡、野猪、野兔、野山羊各一大盘。女主人将酒瓶往桌上一蹾，脸上笑开了花似的。多少钱一瓶？我问。男主人抢答道：15，15块一瓶。那么令人垂涎的下酒菜却喝15块钱一斤的酒，这叫什么事啊？上最好的酒，朋友大声说。女人认真回道，这就是最好的。记得进门时看到他家门口有一个小卖店，于是我起身便跑进了柜台。果然不假，这还确实是他这里最好的酒了。及至回屋，桌上又多了几个素菜：番茄炒蛋、清炒韭菜、洋山芋炒辣椒，外加一篮花生。如此丰盛众人不由犯起了嘀咕，看来只得听宰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顺其自然吧。顾不了那许多了，哥四个揎衣捋袖摆开了决战的架势。

　　见男人坐在一边抽烟，那样子像是随时听候召唤似的，我等遂邀他入席。那人稍稍犹疑了一会欣然入座。菜的味道不错，胜似那些滥竽充数的农家乐。男人告诉我们，他这里生意还不错，来的多是些采风的文化人，尤以拍照的多。他说，这里古堡古寨很多，据说全县有好几十处，虽然毁了不少，但也有保存基本完好的。他自己就去过王和寨、窦建德寨、唐王寨。

　　真是个好地方。是的，城里有什么好，交通堵塞空气污染，赶明儿就在这里盖间屋修身养性益寿延年。

　　男人反应热烈，吱地下去一口酒，大声说：这位兄弟说得好，城里有什么好？说罢黯然，小声喃喃道：是啊，城里有什么好……

　　四下一片静寂，偶尔大山里传来狩猎的枪声。土炕烧得热热乎乎，让人忍不住踱到院子里透透气。

　　这是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遥远的太空似乎站在茅屋顶上便伸手可及，穹隆一片乌黑，然而那不是一般的黑，它竟然是那么的清澈，黑得如可鉴人的一面明镜；繁星顽皮地争相闪烁，仿佛一枚枚熟透的樱桃急欲挣脱枝干的束缚回归大地的怀抱。这便是七里峪的秋夜。

　　次日清晨，信步游走在这个太行腹地小镇的街路上，那感觉真叫个心旷神怡。

　　十月初的平遥古城短袖衬衫即可应付得过，可七里峪的清晨夹衣尚不能御寒，路边的树木花草似还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如黛的山峦，嶙峋的巉岩，参天的森林，雪白的湍流，气定神闲的羊群，谷场上刨食的鸡鸭，山谷里飞旋的秋风……

　　七里峪的金秋令人流连忘返。

　　小米粥馒头加咸菜，早饭后径直往灵空山而去。多少钱？我问。什么多少钱？朋友笑了笑。别卖关子了，我说，两顿饭加四个人住宿一共多少？又是狡黠地一笑：你猜 。600？——不对。800？——朋友摇摇头伸出两根指头。2000哪？我的乖乖，果然磨刀霍霍宰你没商量！

　　错了，你们把山西人看扁了，把山里人看走眼了。200块，一塌括子200块。朋友为他的山西老乡自豪的同时，也不免对我等的偏颇流露出些许的遗憾。有人问，他本人不是对城里人有偏见吧？否则为什么说城里有什么好？

　　朋友沉默下去，良久方才道出一则听来的故事：那山里汉子原本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卫校毕业后一心想进城做城里人。一个款爷答应带她去太原安排进医院，条件是嫁给他。姑娘兴高采烈地一口便答应下来。只一年那人便换季般脱掉了她这件旧衣裳，不久姑娘便住进了精神病院。

　　山风呼啸，吹走了众人的思绪。我跟大伙说，中午下山，咱们还去他那儿吃饭，再住一晚吧，跟那汉子好好碰一杯。哥几个默默不语，但无不用力点点头。